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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49份格仔書店(The Book of Answers):《有種大嶼——鄉郊社區營造手記》
繪本童樂:《什麼都沒有王國》
少少同渡館:《小說的藝術》
界限書店:《笑忘書》
閱讀俱樂部:《半先知與賣文人》
解憂舊書店:《The Sleepwalkers》
字字研究所﹕《因為風的緣故》
獵人書店:《煙街》
序言書室:《雅克和他的主人:向狄德羅致敬的三幕劇》

昆德拉逝世,令人回想他的小說中豐富的主題,這些主題也反映了昆德拉在生命不同階段中關注的問題。最初的《玩笑》、《可笑的愛》以「玩笑」對抗極權,《笑忘書》梳理極權生活下的笑與遺忘﹔八十年代發表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則關注存在的「輕與重」,也涉及到同時存在於極權與民主社會的「媚俗」問題。爾後,昆德拉一直從中擴展他的小說母題,比如《賦別曲》、《不朽》、《身份》等。到了封筆之作《無謂的盛宴》,昆德拉告訴我們,只能把荒誕狂暴的世界當成「無意義」般忽略。

Photo by Edward Eyer from pexels.com

回顧昆德拉的一生,似乎有點漫長,又充滿了很多昆德拉個人的選擇題。70年代,他選擇了流亡,但到了法國後發覺走到哪裡都無法迴避很多問題。這時候,只能相信自己的視角。49份格仔書店(The Book of Answers)的格主介紹新書《有種大嶼》的原因,也是相信自己在大嶼山農村所見過的事情,以及相信心中對社區不滅的熱愛。藉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譯者翻譯的繪本《甚麼都沒有王國》,繪本童樂告訴我們,真正幸福的事物,即使在甚麼都沒有的情況,也能帶給人類最大的快樂。

不同於現代小說的客觀全知視角,昆德拉不迴避直接呈現自己的思想,並回歸小說始祖拉伯雷、塞萬提斯的荒誕不經。這種荒誕(或者滑稽)亦意味着對抗刻意迎合受眾的「媚俗」。如果你仍不懂何謂「媚俗」,不妨留意少少同渡館談到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中對「離開」的看法,對今時今日站在三岔口上的香港人,尤其及時應景。界限書店介紹昆德拉的《笑忘書》,昆德拉此書寫於開始流亡時,滲透着去國之痛。一般人也許只記得書中的「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界限書店卻希望讀者從刻意遺忘伴侶出軌,以確幸生活哄騙自己的日常經驗,思考何謂「笑」,何謂「忘」。在此感謝兩間書店為了讓昆德拉作品更貼近香港人經驗而作出的思考。

閱讀俱樂部則推介哈維爾的文集《半先知與賣文人》,順道談談哈維爾的創作。這位「留下來的人」(相對於昆德拉),展示言語本身的荒誕。套用昆德拉的評語就是,在哈維爾戲劇的世界裡,言語沒有意義,或與一般公認的意義不同,或構成一些帷幕,而現實正消失在帷幕。解憂舊書店回到上世紀初一位被昆德拉等作家讚許的奧地利作家赫爾曼‧布洛赫(Hermann Broch),他的長篇小說《The Sleepwalkers》(中譯﹕夢遊人)由三個獨立不連貫,但輕微交錯的故事組成。為描寫當時價值墮落的人,作者運用意識流,及多種文體書寫,其第一部已有點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而昆德拉也認為,這部小說讓「我們懂得人一切行為基礎都是象徵性思想體系,是非理性的體系。」與昆德拉小說一樣,揭示了人生活在哪裡都要面對的種種荒誕問題。

圍繞着昆德拉的主題,諸如流亡、存在的荒謬等,其實也是人的普遍問題。即使在價值觀不同的地方,比如中文的語境裡,也有探索相同問題的作品,字字研究所介紹台灣詩人洛夫的《因為風的緣故》,而詩人成名作《石室之死亡》就是在戰亂的死亡威脅下寫成的長詩。而獵人書店這次帶來的《煙街》,則是探討移民、婚姻、暗戀、死亡等主題的八個故事。這些故事透過細碎、無關痛癢的日常,營構出一份無力感。《煙街》與《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的時代背景也十分類似,也許這就是《煙街》要說的「巨大且相互關聯的結構體」。

昆德拉的作品雖諧趣,但背後往往有深刻的思考,他在思想上的直白和對現代生存處境的關懷,道出了不少香港人的心聲,這不全是一份無力感,而更是直面一切虛無的勇氣。他勇於挑戰現代小說建立的敍事結構,因為欣賞啟蒙思想家狄德羅的小說《宿命論者雅克和他的主人》,而把小說重寫成晦澀的超現實戲劇《雅克和他的主人》。序言書室認為這部劇與塞萬提斯筆下唐吉訶德及桑丘的主僕故事不同。狄德羅已在故事中創新地加入讀者角色,昆德拉更讓主僕二人口說表面道德教晦實則無意義的話來。這部劇本正是要挑戰讀者的觀念,甚至語言的意義,更顯出昆德拉的前瞻性。

49份格仔書店( The Book of Answers):龍子維、劉君宇、黃煒彤、高君倩《有種大嶼——鄉郊社區營造手記》

米蘭昆德拉一生都在努力向世人詮釋一件事——無論環境多艱難險阻,亦始終堅持自己的信仰和熱愛!

此時此地,談論起信仰和熱愛,似有些奢侈。

但「The Book of Answers」格主作為「有種大嶼」夏季學徒,深入梅窩,親身見證過不少奢侈。那是由一眾在大嶼山默默地深耕細作的農夫及好老土機構搞手們傾注於農業、土地、在地生活之心血結晶組成。

那裡有「甜過初戀,大過湯圓」,傾注了幾代人心血的雞心黃皮,所以會引來近50人在8號風球上山,搶收黃皮,這是農夫的心血;那裡有藏在草原的千斤大冬瓜,就是暴雨攻擊了它,失收過,失落過,捲土重來,冬瓜湯包照樣令人誇啦啦,這是農夫的堅持;那裡有充滿人情味的在地機構和人,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組織了近百位在地人、外來人、返鄉人,聯手於大嶼山進行了不可思議社區營造實驗,將社區與人緊緊相連,這是搞手的信念。

僅以此書獻給跟米蘭昆德拉一樣心中存有不滅之信仰和熱愛且心繫社區的你,「請你在自己的社區,尋索值得推動的事,連結志趣相投的人,嘗試以『積極自由』撥開那股又無助又無事可幹的情緒,為社區締造重要的轉化和『社會效益』。」

繒本童樂 Kadey Jadey:羅納德・沃門 (Ronald Wohlman) 作者 / 狄倫・休威特 (Dylan Hewitt) 繪者《什麼都沒有王國》

《什麼都沒有王國》裡,在什麼都沒有王國,真的什麼都沒有。最美麗的事物,並不是金錢與財富,而是因為愛而相遇,一起渡過人生,卻比什麼都有更快樂。

快樂並不完全取決於我們的物質財富,即使這些能夠為我們滿足一定的舒適感,但真正的快樂源於內心的平靜和生活的態度。

就如托馬斯的人生,一直追求性與物質上的滿足,卻逐漸發現這些都沒有給他帶來長久快樂。相反,他的生活變得如此沉重和空虛。最終,當學懂放下,才找到了生命中的意義。

放下負重的束縛,重拾內心的輕盈,我們將發現生活中的真正美好。即使我們甚麼也沒有,也能重拾一份簡單的幸福。

昆德拉多本著作的繁體中文版,包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也是由這本繪本《什麼都沒有王國》的譯者尉遲秀所翻譯。

少少同渡館 littlelittle_books: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

<米蘭.昆德拉與我的距離>

講到要介紹佢嘅書我諗點排都未輪到我
不如同大家分享下我嘅閱讀歷程算

作為一間書店
無可能一本昆德拉嘅書都無
好彩真係有一本《小說的藝術》

睇到46頁俾一句「溫柔,是試圖創造一個人造的空間,讓另一個人在這裡被當成小孩;溫柔,是試圖讓愛情逃離成人的世界…」吸引住

原句出自《生活在他方》
上網搵呢本書嘅寫作背景果時
見到好多關鍵詞最後睇到一個故事

1975年當昆德拉移居法國14年後
1989年天鵝絨革命爆發
Václav Havel成為捷克共和國首任總統

天鵝絨革命史稱係一場和平理性非暴力嘅勝利
但喺1117呢日之前嘅1988年8月
先是紀念蘇聯入侵的週年紀念日
後到1989年1月
紀念兩名以死諫反抗蘇聯入侵自焚學生的週年紀念日
但兩次示威申請都遭到警察駁回使人們憤怒走上街頭
當時布拉格幾乎每週都有集會
11月17日那天,起初大約只有1.5萬學生參加遊行
但三日後,就有50萬人湧入布拉格街道抗議
逼使共產黨在11月29日終止捷克斯洛伐克的統治

呢一年昆德拉60歲我有半歲
佢嘅餘生見證住歷史
1990年寫《不朽》
之後的《緩慢》《身份》《無知》《無謂的盛宴》
(《小說的藝術》1986年寫)

作為一個「流亡」作家
昆德拉對「因政治壓迫移民」的人是咁諗
「如果這些人離開的原因是無法接受時局不穩定的話,這並非一個好的理由。他回顧歷史說,捷克一路走來,從來都是在「存在」與「滅亡」、「主權」與「臣服」之間搖擺不定。捷克作為一個處於中歐的小國,一直被各強權包圍。用智慧與這些獅子老虎交旋,在危機之中掙扎求存,便是所謂的「捷克命運」。如果因無法忍受蘇聯佔領後帶來的動盪便離開捷克的話,只是一種無法承擔捷克命運的犬儒表現」
「那些哀求著保證的人,不過是一些只能活在「確定性」的幻象之中的弱者」

依此理解
這種從「軟弱」借來的自由
是不是生命中一種不能承受之輕?

相比起無不focus在反媚俗的理解
後2019年代讀起昆德拉
呢段睇法可能距離更近更易領會

小說的藝術 皇冠出版

界限書店 Boundary Bookstore:米蘭‧昆德拉《笑忘書》

我們似乎無法主動地遺忘某段記憶。一旦我們迫使自己遺忘,就先要記得何爲需要被遺忘,如此一來,記憶又以另一種形式捲土重來;反倒是那些真正遺忘的往事,無一例外地都是在後知後覺的瞬間才猛然驚覺。這一弔詭的狀況無法避免。於是,遺忘與記憶的鬥爭永無止境,歷史則在人類與權力的對抗中不斷被詮釋。為悼念早前逝世的米蘭昆德拉,今次介紹的《笑忘書》,正是他在蘇聯統治捷克的獨特歷史背景下,以七則故事探討「笑」與「忘」這兩個不朽的主題,並為讀者留下那句耳熟能詳的經典:

「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

筆者無意在此概述《笑忘書》的故事內容,亦無法用隻言片語囊括其中精要,如昆德拉在指出,這整本書就是一部變奏形式的小説,聚焦在主人公塔米娜的生命歷程,她是故事的主角,同時也是故事的聽眾。只有通過親身閲讀的方式介入其中,作爲讀者的我們才能參與到塔米娜的記憶中,任何形式的轉述只會破壞了昆德拉在《笑忘書》中的設計,好比一齣即時的交響樂,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旋律變奏的巧思。

不知讀者們是否曾有翻閲過《笑忘書》,若未有時間親自閲讀,我們又如何理解「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這句話呢?爲此,筆者想要以情侶分手的例子,邀請讀者進入昆德拉在《笑忘書》中的思考領域:對方出軌並傷害了你,置你於絕望而不留餘地,二人的回憶分崩離析,你想要遺忘對方,刪除一切聯繫方式,燒毀彼此的信物,但記憶卻如午夜夢魘般如影隨形,令你愁苦不堪。這種在面對遺忘時的心情,正是昆德拉在書中提到一名為Litost的狀態。捷克文中Litost的意思是指自身悲慘遭遇突然被揭露而陷人於苦惱的狀態。當身處這一狀態,我們不禁自問——難道只有通過如此極權的方式,否定生命中的曾經,我們才能從歷史的懲罰中解脫出來嗎?亦或是,抱著「未來會更美好」的確幸,肆意竄改或背棄記憶,這樣的做法真的會心安理得嗎?分手的情侶對此捫心自問,蘇聯統治下的捷克人民,《笑忘書》中塔米娜亦是如此。

筆者認爲,昆德拉並未在書中給出答案,但《笑忘書》本身就是一種答案。他通過創作保留了自身對捷克的記憶,哪怕時至今日,昆德拉已不在人世,我們也無需感到悲傷,只要世上仍有人繼續閲讀《笑忘書》,昆德拉在其中蘊含的情感記憶仍會繼續對抗著世人不經意的遺忘,永無休止。

閱讀俱樂部 The Book Club:昆德拉 等《半先知與賣文人》

一個不幸的消息讓閱讀俱樂部有機會與大家一起重讀昆德拉的作品,由《玩笑》到《生活在他方》再到《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昆德拉對普通人在極權社會的生活描述精準而深入,不論任何人,只要生活在書中的極權社會,都不免俗地可能與書中的主人翁作出差不多的決定。

我們透過昆德拉的作品去認識他,但這次俱樂部希望以另一個角度為你介紹昆德拉——哈維爾。哈維爾與昆德拉同是捷克人,經歷布拉格之春後,昆德拉輾轉流亡海外,哈維爾則繼續留在捷克。然而即使兩人的想法不盡相同,但對極權政府卻有深刻的體會。《半先知與賣文人》雖然是哈維爾的評論集,但是其中昆德拉寫哈維爾的部份,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讀。

「哈維爾寫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那些『荒誕』戲劇的真正意義,正是對語言的『徹底的非神秘化』。這些戲劇展示了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言語沒有意義,或者說與一般公認的意義不同,也或者說是一些帷幕,在它們的後面,現實已經消失。」~米蘭.昆德拉

解憂舊書店 The Book Cure:Hermann Broch《The Sleepwalkers》

我在這裡已說過許多本米蘭昆德拉的作品。他的書篇幅不長,但意味深遠,適合慢慢細讀,並各自詮釋。生命的輕重在於你如何看待及選擇,但你就只有這麼一次人生。他所說的笑、遺忘、媚俗、無意義、荒誕等,都是思考存在的意義。在他四本討論小說的隨筆集:《小說的藝術》、《相遇》、《帷幕》、《被背叛的遺囑》都高度推崇奧地利作家赫爾曼布洛赫的《The Sleepwalkers》(暫時中譯本只有內地簡體字版《夢遊人》),相信對昆德拉有一定的啟發。小說分三部曲:《1888年:帕茲諾或浪漫主義》;《1903年:艾斯克或無政府主義》;《1918年:于格諾或現實主義》。故事各自獨立並不連貫,但人物有輕微交錯。三部曲跨越德皇威廉二世整個統治時期,作者透過不同人物和時代,說著同一主題—面對價值墮落的人。小說意識流般開始,並運用了哲學論文、抒情散文、詩歌、戲劇、報刊文章、商業信函等多種不同文體叙事,小說長,但不沉悶,我一直讀放不低,而且有許多思考位。讀第一部已感覺到《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的靈魂。昆德拉說:「讀《夢遊人》應當認真慢慢地讀,並在那些不邏輯卻又可以理解的情節上停下來,去看一個被隱藏起來的地下的秩序,帕斯諾、魯澤娜、艾斯克(小說人物)的決定建立在它上面。這些人物沒有能力去面對像具體事情一樣的現實。」因為在他們眼前的一切都是象徵,他們所有現實行動都是對象徵作出反應。他說布洛赫讓我們懂得人一切行為基礎都是象徵性思想體系,是非理性的體系,不論是個人生活,還是各種政治統治下的集體生活,影響遠遠超越理性的思考。所以媚俗、無意義、荒誕在任何時代都逃不過,人要如何面對?笑、忘,還是反抗?自己想吧。

字字研究所 word by word collective:洛夫《因為風的緣故》

昆德拉生於東歐的動蕩之秋,一生被政權打壓、流離浪蕩。作為一位「流亡作家」,作品雖然甚少對專制極權作出凌厲批判,但不乏捕捉人在極權下的的飄渺和浮動。他所要承受的孤寂和重量是旁人難以想像的,所以我們希望送昆德拉和大家一本或能撫平人心的書。

洛夫〈因為風的緣故〉

洛夫生在戰火連天的動蕩歲月,和昆德拉有着相似的不幸背景。洛夫在砲火轟擊和死亡威脅下,一間野暗的石室中,完成代表長詩鉅作《石室之死亡》,記錄了五年戰亂中的混沌、迷惑,以及對生死和宗教的詰問和參透。詩中探討了人的悲劇命運,雖不斷重覆強調着死亡、但不乏對死亡的抵抗。洛夫在作品中展露堅執的生命意志—存在才是重要的,不禁讓人聯想到昆德拉的小說人物在亂世中爭扎求存、蔑視命運的不屈的精神。

「没有人真正死過,正如微塵未曾隱失
而墓誌上從來不說什麼,只刻著一些戰爭的舊事
唯獨那夜歌的調子太低,葉子輕輕把哀傷覆蓋」
— 洛夫〈投影〉

在生命的靈慾輕重間,我們都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湯瑪斯,徘徊周旋、躊躇不定;又像〈投影〉詩中,試圖把哀傷温柔覆蓋的葉子、飄淩在夜空的微塵。但無論如何,也要承繼着他們的精神,願意直面痛苦和真實,承受時代和命運開的玩笑,以記憶和幽默體現自身的生命力。

獵人書店 Hunter Bookstore:沐羽《煙街》

「法國的昆德拉說,他的家在他的步履中,在他的腳步裡,在他的旅程之中。// 巴黎萬歲!自由的米蘭・昆德拉敬上。」

自由的昆德拉選擇流亡法國,在旅程中找到他的家;沐羽的小說集《煙街》裡,故事人物同樣不斷逃逸,以各種方式包括旅行、夢境、離別,只為擺脫過去的某個龐大陰影。八篇小說以移民、婚姻、暗戀、死亡等不同主題,透過一堆看似細碎甚至無關痛癢的生活日常,如泡軟了的麵餅、不敢發出的短訊草稿、台北的機車等,反而營造出一種灰暗沉鬱、疲憊無力的氣息,或許那就是煙霧彌漫的氣息。

《煙街》中描寫的很多畫面和場景,明明熟悉得如同發生在昨天,而那些揮之不去、抑壓著小說人物的龐大暴力,也難以名狀地重疊著某個今天。但一邊看,卻感受到一種刻意抽離、甚至有點事不關己,那段距離令我誤以為一切與我無關,故事讀完亦不留下任何痕跡,如煙。類似的感覺在三年前讀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時也有過。昆德拉寫道,「沒有任何東西比同情更沉重」,當我們感受到別人的痛苦、為別人而痛苦,往往比自己承受的痛苦更深。然而,那些輕盈如煙的故事,有意將一切沉重的痛苦轉化,以此面對混亂荒誕困苦無常的煙霧彌漫的日子,是否就能多堅持一陣呢?

「世界是個巨大且相互關聯的結構體,把所有差異與重複的線索統合起來,所指向的無非是傷害與殘忍。林廷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時代像一架波音低空飛過,轟鳴聲使人瞬間失去思考能力。恢復過來時,所有人都被亂流刮得千瘡百孔。」60年代的布拉格,2019後的香港,過去和現在、彼方和此地,大概都存在於相互關聯的結構體內,擁有各自時代的課題。

序言書室 Hong Kong Reader:米蘭‧昆德拉《雅克和他的主人:向狄德羅致敬的三幕劇》

一個有名字的僕人和他無名的主人,可以發展出一個怎樣的故事?這個主僕配搭很快讓人想起名著《唐吉訶德》,此劇所本的小說原作者狄德羅及昆德拉都一定有這樣想。但這不是一個騎士向風車挑戰的故事。反而好快兩主僕就走入各個荒誕不經的情慾故事,不是出軌就是被出軌。

昆德拉用這個當代的劇本致敬他欣賞的前輩,正如狄德羅在小說中已加插「讀者」這個角色,昆德拉也不斷打破第四面場。刻意地要主角意識到自己缺乏明確的目的地,漫無目的地前行,又讓主人抱怨他作為一個貴族怎能不是騎馬而是走路,然後暗示因為這是個劇場。這些是作者有意令小說或劇場的形式被點破,從而令之變成觀賞文本的參照點。

昆德拉沿用他對小說的理解放到劇中。情節的真確性經常被挑戰和顛覆。不是羅生門式的迷團,而是情節來自創作這件事本身就帶來不穩。但這種不穩,卻不斷對照另一端的真實,作為人生或生活的真實。情節及現實的虛浮,沒有否定到角色的愛恨、情感。就算創作的理念被說破也無妨,例如劇中主僕的上下關係地逆轉,卻無損主僕關係經常顛倒的普遍性。

日常的道德在荒誕的情節中被懸置。縱使角色口口聲作道德批判,但沒法令觀眾認真對待。這種不認真,對照出昆德拉經常提到小說的真正道義就是讓我們認識人生的知識。這是個抽象的說法,但隨著劇本的開展,就自然透顯出來。昆德拉的劇本,也一樣帶有他小說的意味。